世清学长笔下的幼文师

世清学长笔下的幼文师

鲍弘德

徽籍资深德劭的徽州学专家、 物理学家和教育家， 中央教育部研究所研究员汪世清先生不幸于2003年5月3日逝世，并于同年11月28日归葬于歙县西干披云峰下的渐江墓附近和著名画家汪采白先生的旁邻。哲人其萎，瘗于山清水秀的故里，算是不辜他耄耋高龄（87岁）的宿愿。

世清学长1929年考入安徽第二中学（后改名徽州中学，再改名为休宁中学）。1932年升入高中，得以其德、智、体并臻优秀，得到当时校长汪采白的激赏，当时教国文的教师便是鲍幼文先生，亦以其颖悟超人，文情并茂而深表欣慰。我1933年考入了第二中学初一时，世清学长就读高中二年级。由于接任者校长桂丹华囿于“派系”，世清学长学期结束时予以“下期无庸来校”的除名。不得已，得到采白先生（时任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的支持，到了姚文采先生任校长的南京的安徽中学继续他高二学业，并于一年后同时考上了北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以其经济待遇的限制，全由采白先生支持，便入了“师大”）。

抗日战争爆发后，采白先生由北京艺专返回故里，世清学长也回转歙县，先在西溪的剑华小学任教，然后便以其物理教学特长就聘于徽州中学。就这样，原任徽中教书的幼文先生就与他并肩战斗在一起，共负起教书育人的任务了。这就是世清学长在曰《凤山吟序》所说的：“余与先生曾两度从游于休宁新棠村，既受教于前，复问业于后”的原委。

虽则共事二、三年，但有一桩事必须单独提一下。时值1942年冬，我父亲兼任高三的级任，世清学长担任物理，班上学生王治中（时任学生会主席）只因一点小事触怒了军事教官潘某，竟遭学校除名，勒令其“下期无庸来校”。开学之日，全班同学闻讯哗然，贴出了抗议书要求学校收回成命。当学校当局要幼文先生告知抗议书的执笔者是谁，以便给予惩办时，幼文先生明知其人，却拒不与校方合作，只说无法查清，校方慑于幼文先生的声望和广大学生的支持，也奈何他不得，最后不得不撤消原定处分，仍让王治中到校学习。接着，同学们又递上了意见书（拟稿人为程厚维），要求校方革除一些弊端。此事世清学长一直表示支持、激励，并给班上学生代表吴之逊、程厚维等人①出主意，想办法；幼文先生他完全同意学生的合理要求，当他们拿意见书第一个要求签名时，他欣然签上名字，同时签字的还有程应鸣、汪世清等人，事后校方不得不变更了某些弊端。正由于师生通力合作，才取得了对校方当局的胜利（一九四九年后，原军事教官潘某由于劣迹显著，已被处决）。

抗战胜利后，世清学长转道返北京，幼文先生也来到芜湖。彼此都忙着自己的事业，直至1961年1月8日幼文先生逝世，世清学长念及前情，深感伤悼不已。

由于种种理由，直至先君逝世之后第22年的暑假，我才把先人诗词遗稿整理出来，并即定名《凤山吟》。初稿完成后，  曾寄请在北京的世清学长一阅，并恳求其为序。第二年春天，世清学长的二千余字序文寄来了。序文先从曩昔两度拜读《论碑帖南北派》、  《陶渊明无弦琴考》、《招魂转语考》等篇论文为例，先以“吾乡江戴程金②之学，盖考证、义理、文章并重也”，继而以“继起者凌次仲廷堪、程春海恩泽，师弟均以学人而工诗词为世所称”，极言幼文先生的论文“皆立论有据，行文有法，阐理有序，修辞有则，读之犹可想见乾嘉诸子之流风余韵也”。虽然，“先生尤工诗词，兴会所至，时有吟咏，而不轻以示人。”时隔22年之后，我以手辑先君之《风山吟》见寄，  “始得快读先生生平所作之诗与词合计逾二百首，   可略尽先生诗词之风貌矣”。总而言之，世清学长的评价是“先生，学人也，亦诗人也，词人也。”

世清学长所谓“学人”乃学者、专家的代名词，其“诗人”不仅仅是“温柔敦厚”，更有甚者，是有爱祖国、爱故乡、爱人民的良知，有正义感之谓，其“词人”也多有“缠绵恻怛之意味。”而事实是，当1987年9 月由上海学林出版社出版时，书名定为《凤山集》，书中内容分为《鲍幼文论文选集》、  《饫闻文存》和《凤山吟》三大部分。足见世清学长赋以幼文先生的评价仍是公允的，这正是时易事移，幼文先生跟随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辩证唯物主义的积极影响，转而撰述许多有关汉语改革的著作以及其他赋事咏时的新诗、新词篇章，这正是“他严于律己，锐意进取的积极人生态度的真实反映”③。所以世清学长在篇章末说：  “……成此一帙，以传于世。俾读先生之诗词者亦可以见吾徽朴学之遗风今犹未坠也，则先生之所成又讵止诗而已耶!”

到了1998年，先父恰为百年寿辰。为了他老人家30余年的教书育人思想，从根本说来还会为素质教育所用，因此应《黄山教育》编委的相邀，决定写成《鲍幼文先生教育思想浅述》一文。该刊物发表后，曾寄去一份给世清学长。得其复信云：

“令尊教育思想得吾兄‘浅述’，读来很亲切，而且令我感触很深。回忆新棠④从学问业的情景，历历如在目前，而人天永隔，忽忽已三十八年，为之泫然不已。值此百年诞辰，弟竟一无表示，实在惭愧。

“令尊为凤山小学拟定的‘好学力行知耻’六字校训，确是他教育思想的深刻体现。这不但反映了对学生智仁勇的全面要求⑤，而且针对二十年代末，时当4·12之后，9·18之前⑥，虎视日凶，而燃萁日炽之际，特别是“知耻”二字，作为校训，内容极为丰富，意义更为深刻，远见卓识，令人敬佩。令尊执教新棠，弟亲承教诲，日侍左右，感受最深者，其一言一行，严谨真诚，以身作则，默化潜移，故教育之效果，日久而日见，而仰止与怀念之情，亦日久而日深。日昨接程极平同志⑦来函，提到令尊百年诞辰，亦谓幼文先生是我最尊敬的老师之一，非常怀念他。当年受教的莘莘学子，恐怕都会有此同感。”

世清学长归葬西干之际，我既为“徽歙儒硕”⑧而悲恸不已，又为世清学长和逝世105周年先父幼文先生的深挚

情谊倍觉怆然，于是写了一首《浣溪沙》，用以寄托给前人的怀念。词为：

曾为先君序《凤山》，屡蒙鱼雁誉愚顽，深义两代古稀难!

徽学穷探广且博，理文更富慎而宽。披云化鹤素心丹。

注释

①吴为民革成员，后入了党，已故；程为民盟盟员、共产党员。

②江永字慎修，戴震字东原，程瑶田字易畴，金榜字蕊中。

③借王世杰同志1986年元月为《凤山集序》的话

④休宁万安新棠村为安徽第二中学校址。

⑤《论语》：“好学近于智，力行近于仁，知耻近于勇。”

⑥1927年国民党屠杀共产党人的开始，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东北三省之始。

⑦程极平，离休干部，歙县中学中共书记。

⑧借用姚邦藻同志《汪世清先生纪念册》的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