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市徽州区:明代宅里的光阴 颂呈坎的骨韵
雨雾缠裹着呈坎的青石板时,钟英街的黛瓦就浸出了墨色的韵。不必预设目的地,只循着檐角垂落的雨线漫走——这是巫鸿笔下“雅逸游历”的真意,而文郁堂,恰是这场漫游里最不期而遇的惊鸿:两栋明代古宅的木梁在雨里泛着哑光,榫卯咬合的轻响藏在风里,推门时,时光便折进了五百载的光阴褶皱里。
这褶皱里,先藏着郁建明的二十载执念
二十年前,还是艺校美术教师的他带着学生在呈坎写生,撞见了那两栋“喘着气”的古宅:新安中医世家的药香余韵还黏在木柱的裂纹里,徽州盐商府邸的雕花窗棂,正被风雨剥去最后一层朱漆。彼时它们已是国保级文物,却在残垣里蜷着,像被时光遗落的旧笺。“墙瓦之间都是时间的记忆,不能让它们就这么‘哑’了。”郁建明放下了画架,转身成了“在徽州修宅子的人”——从美术教师到文化剧团工作者,从演出经纪人到古宅修复者,他的身份叠了一层又一层,唯独眼底的虔诚,始终钉在那两栋古宅的木梁上。
修宅子的五年,是一场“对光阴的朝圣”
国保级的修缮标准,是刻在砖瓦里的“不许苟且”:工匠班头翻遍明清营造文献,踏遍邻村去找老地砖的“融锡勾缝”工艺;木雕的卷草纹要比对三百年前的残件,泥瓦的灰浆配比要照着古宅地基里的残土复刻。郁建明每日泡在木料与青砖间,看老工人用刨子磨出梁木的弧度——那弧度里,是明式建筑的“骨”:几根大柱一撑、木梁一横,不施华彩,却把“气度”立得笔直。
“明式的美是‘凝’的,能把生活的琐碎都滤掉。”郁建明说。他偏爱的,正是这“凝”里的骨气:像明人画里的兰,疏朗却有筋脉,能让困在日常里的人“抽离出来,看到生活的骨架”。于是修宅子时,他连老家具的纹路都不肯动分毫:明清条案的包浆要留着岁月的掌温,文人书画的墨痕要浸着当年的砚香——八间客房以“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命名,每一间都是小型的文化博物馆,推开门,歙砚的冷意、徽墨的暗香,便把明代雅士的日常,铺成了触手可及的诗意。
当古宅的“骨”立起来,生活的“韵”便流了进来。
管家捧来的徽菜宴席,是把徽州的山风裹进了臭鳜鱼的肌理里;非遗鱼灯的竹篾在指尖弯曲时,《诗经》里的“鱼丽于罶”便在灯影里活了过来;亲手捣制徽墨的时刻,松烟的香会顺着指缝,勾连起百年前制墨匠人的掌心温度。连茶轩都是复刻的明代学堂形制,推开窗就是呈坎的云,啜一口茶,仿佛能听见当年学子的书声,落在瓦当的青苔上。
最妙的是街对面的“废墟咖啡”——残垣断壁被改成了创意墙,斑驳的砖缝里渗着咖啡的醇香。瓷杯碰在老木桌上的轻响,和古宅梁木的共鸣撞在一起,像古今的对话落进了一杯拿铁里。郁建明说,这是“古宅的呼吸”:既要留着明代的骨血,也要容得下现代人的心跳。
不是“陈列的古物”,是“活着的文化”
扇面诗稿展的墨香漫过雕花窗时,观展的人会忽然读懂,百年前画者笔锋里的惆怅;书画展的留白处,观者的心事会和千年前的留白轻轻相碰——这是郁建明要的“连接”:不只是看一座古宅,是让现代人的“隐秘自我”,和明代的风骨、徽州的文脉,织成不为他人知的微妙绳结。
他策划展览从不说“为展而展”,要等墨色浸够了纸,要等诗意攒足了韵,才让作品在古宅里“生长”;他把歙砚、徽墨酥装进伴手礼,是想让客人们把“明式的凝练”,揣回日常的烟火里。
雨停时,文郁堂的堂前月升了起来
木梁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幅淡墨的画。郁建明常坐在阶前,就着月色抿一口酒——这月色,是杜丽娘倚过的月色,是唐伯虎题过诗的月色,如今落在现代的咖啡杯沿,落在非遗鱼灯的光里,落在每个过客的衣襟上。
这不仅是一座酒店,是两栋古宅的“重生骨血”,是郁建明把“光阴的诗”,缝进了当代人的生活里。当客人们推门离去时,衣襟上的墨香、掌心的徽墨余温,早把明代的骨气、徽州的文脉,变成了自己生活的“骨架”——原来所谓“日常与非日常的交界”,不过是:走进文郁堂时,你撞进了古宅的光阴;走出文郁堂时,古宅的光阴,住进了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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